#五十六
光是追著從玻璃管道里游過去的那些個魚群東跑西跑，就花了唐今跟駱弋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。
當然，主要是唐今在追。
剛追到這邊的大鯨魚，那邊又竄過一群彩色的小魚，好不容易追上小魚群了，前面又突然出現了兩只大海龜……
駱弋被她一路拽著追魚，兩條腿幾乎就沒有停下來過。
有那么一瞬間，駱弋都以為自己今天不是來逛街游玩的，而是來參加什么馬拉松長跑大賽的了。
他看著跑在自己前面那完全跟撒了歡一樣的唐今，又看了一眼自己被緊緊拽著的手腕，良久，到底也還是什么都沒有做。
只是他心里也莫名。
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傻兮兮地跟著跑，也不拒絕。
聽說，戀愛中的人群智商會下降得很嚴重，難道就是現在這樣嗎。
駱弋開始有些遲疑，不知道自己智商夠不夠降了。
駱弋在想些什么，唐今并不清楚。
在窮追不舍地追著一只白色大章魚跑了一個多小時，并被那只大章魚隔著玻璃窗憤怒地連噴了好幾口墨汁之后。
唐今終于停了下來。
看著那只氣得顏色都在不斷變化，好像打翻了顏料盤一樣的大章魚，唐今幽幽嘆了口氣，最終還是決定放過這只性格孤僻，不愿意跟她交朋友的大章魚。
反正。
放棄了這一只，也還有其他的嘛。
唐今將目光轉到了不遠處一條浮在水中，像是正在睡覺的，渾身長滿尖刺仿佛放大版海膽一樣的大魚身上。
這只看起來可比大章魚更好玩……
唐今抬腳，就準備去敲敲玻璃，把那條大魚叫醒，一起玩。
只不過，這一回，唐今還沒過去，她就先被手腕上傳來的力氣給拽住了。
唐今回過頭，從玩偶服狹小的視野里，看見了那正張口輕輕喘息著的駱弋。
原本分辨不出是否臉紅了的那張面癱臉，現在已經能明顯看出來一層淡淡的薄紅了，暈開在面頰眼下，凸顯得那雙漆黑的眸子更深。
“我們去吃東西吧。”駱弋道。
愿不愿意跟著她這樣到處瞎跑是一回事，但體力跟不跟得上，就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駱弋目前還只過了兩個副本，身體素質也只是比普通人要好一點而已，這么跟著她一跑就是四五個小時完全不停歇的，他的體力消耗確實有點大，再這么跑下去……
駱弋可不想今天的游玩，最終以他體力不支暈倒收場。
唐今看著駱弋眼底隱隱的無奈，想了想，倒也沒拒絕，“那好吧，我們去吃東西。”
駱弋微微松了口氣。
作為旅游景區，11區里的餐廳還是很多的。
兩人在城區里找了一會后，最終選定了一家建在高樓層上，稍微有點偏僻冷清的空中餐廳。
選這家餐廳倒不是出于什么特別的原因，單純因為只有這家空蕩蕩的，幾乎沒什么顧客的餐廳，同意讓穿著彩虹便便玩偶服的唐今進門吃飯而已。
而且為了不影響可能會有的顧客，餐廳的服務員還推薦兩人去了單獨的包廂吃飯。
唐今是無所謂的，反正她就只是想到空中餐廳來看看而已。
11區的所有空中餐廳都是建在那些巨大的玻璃管道、玻璃魚缸之上的，腳下踩著的玻璃地磚之下，時不時就會游過各種各樣的魚群，配合上餐廳里特殊的氛圍光線，整個用餐的過程會變得極其浪漫。
——理想的情況下是這樣的。
但。
在餐廳的服務員將他們點的菜上齊之后，唐今跟駱弋也總算是知道為什么這家店的生意如此冷清了。
看著一個個盤子里，那堆除了顏色不一樣，別的好像都一樣的漿糊一樣的東西，唐今思考了一下，十分大度地將自己的那份也推給了駱弋，“你吃吧，我不餓。”
駱弋：“……”
沉默半晌，駱弋看著她身上還沒有脫下來的那身彩虹便便玩偶服，將旁邊擺著的一盤蔬菜沙拉推給了她，“這個也不吃嗎？”
相比于其他盤子里的不明物體，這盤蔬菜沙拉看起來就要正常多了，里頭用的蔬菜水果什么的，也都很新鮮。
唐今稍稍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接了過去。
山鬼不會餓，但山鬼會饞。
而就在駱弋以為，她總算要把身上那套奇怪的玩偶服脫下來吃東西了的時候。
唐今伸手，拉開了玩偶服嘴巴位置的隱藏拉鏈。
當著駱弋的面，坐在他對面的那坨彩虹冰淇淋便便，開始一口接著一口地吃蔬菜沙拉。
邊吃，她還要邊嚼邊問：“你……怎么……都不吃啊？”
駱弋唇動了動，似乎想說點什么，可最后他也只是安靜地閉上了嘴，什么都沒說。
戴在他臉上的那副圓框眼鏡，隨著他的低頭而被他們玻璃窗外蔚藍的風景印滿。
那雙漆黑的眸子也掩蓋在這些倒影之下，變得看不清了。
雖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了，但唐今卻好像隱隱約約聽見了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。
大概是某位誤入歧途的少年，對初戀不切實際的憧憬的破碎聲吧。
接下來的整個用餐過程里，駱弋都沒有再開口說過話。
一頓午飯結束，就在唐今估摸著，她今天的主要任務應該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的時候。
駱弋找餐廳的服務員要來了一張11區的地圖，還有一支記號筆。
唐今看著他在那張地圖上寫寫畫畫了一會，然后將那張地圖放到了她的面前。
看起來有些復雜的地圖上，這會已經畫上了一些小的標志。
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在其中的一個標志上落下，駱弋道：“這里可以給游客提供潛水設備，讓游客潛水到那些玻璃魚缸里面去抓魚。要不要去？”
唐今：“……”
你就拿這個考驗山神？
哪個山神經不起這樣的……
就在唐今一個“不”字將要說出口的時候，兩人坐著的位置底下，慢慢吞吞地游過了一群五彩斑斕的小黑魚。
像是在蔚藍色的水中，流淌過了一條墨色的星河。
“……去。”
在說完這簡簡單單的，代表著她沒能經得住對方簡單粗暴又直接的誘惑的“去”字之后，唐今默默地萎靡了下去。
從駱弋的視角里，他只看見，那原本好端端坐在自己對面的彩虹便便人——
她癟了。
像是大型商場辦什么迎賓活動時，用的那種大氣球不小心漏氣了一樣，癟了。
駱弋忍不住笑了一聲。
駱弋拉著癟掉的彩虹便便離開餐廳，去了他剛剛在地圖上跟唐今指出來的，那個可以潛水進玻璃魚缸里去抓魚的地方。
而癟掉的彩虹便便在被他牽到目的地，看見周圍提供給游客們的潛水設備，還有提供給游客們下水的地方之后。
一下就又飽滿肥沃了起來。
可是……
唐今趴在玻璃墻上，眼巴巴地看著里頭的那些個大魚小魚。
要下水抓魚，肯定就得換掉身上的這身玩偶服。
唐今倒不是舍不得身上這身奇怪的玩偶服，只是她的臉現在還被通緝著，要是暴露出來被其他游客看見，那些游客恐怕立馬就會報警，到時候，事情就不好控制了。
“呼吸面罩，應該有能夠遮住臉的款式。”
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，駱弋看著不遠處幾家賣潛水設備的店鋪道。
唐今跟著他的視線看去，半晌，又再一次看向駱弋。
“去看看嗎？”駱弋問。
“……去。”
唐今到底還是沒能經得住下水抓魚的誘惑。
畢竟。
他們來都來了，都已經到地方了，再不下水，那也太可惜了一些……
租借潛水設備，再到換衣服下水，整個過程都順利無比。
因為要換潛水服，唐今也總算是換下了那身走在路上，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的，惹眼至極的彩虹便便玩偶服。
雖然下水之后，唐今又開始和上午一樣，追著那些大魚小魚東游西游，完全停不下來似的在各個玻璃管道中胡亂穿行了。
但這一次，駱弋不用再那么費力地追著她跑了。
因為他拿了幫助游客們在水下行動的推進器。
駱弋就帶著那窩被放在了圓球供氧艙內的小兔子們，慢慢悠悠地跟在唐今的身后。
偶爾唐今逮到條大魚，還會抱回來拿給他們看看。
戴著呼吸面罩，人在水下也可以說話，面罩內還配有通訊器，方便人進行溝通。
駱弋是開了通訊器的，但唐今顯然沒開，所以他只能看著那抓著只大海膽魚的唐今在自己面前游來游去，卻一句話都沒能聽清。
但根據唐今的動作，他猜，她應該是在說……
這魚，扎手。
于是駱弋點了點頭。
都長成海膽的樣子了，那肯定是扎手的。
見他點頭，唐今頓時笑得更開心了。
送走那條大海膽魚后，唐今又接著去抓其他的魚了，駱弋跟在她后面，偶爾也帶著那窩小兔崽子看看水底的風景。
兩人就這么在水底待了快兩個小時的時間，直到游客的游玩時限到了，兩人才一起上了岸。
從水里出來之后，唐今又換回了那身玩偶服。
顧不上別的，她先去找駱弋確認了一下剛剛在水底碰到的那件趣事：“果然，駱弋你也覺得很像對不對？”
駱弋看著又開始在面前躍動的那坨彩色便便，不太明白她的話：“什么？”
唐今壓不住笑意，“那只海膽魚呀？剛剛在水底的那只海膽魚，簡直長得跟你一模一樣。”
駱弋：……？
駱弋不由得回憶了一下那條海膽魚的樣子。
渾身漆黑，長滿尖刺，圓得像個球，但體表又凹凹癟癟并不是完美的球形，臉部的地方，仿佛上了年紀的黑猩猩……
駱弋唇動了動，勉強開口：“像……嗎？”
唐今眨了眨眼睛，“像啊。”
看著她十足肯定的模樣，駱弋一下有些說不出話來了。
他在她眼里的形象……
是這樣的嗎？
唐今看著他那雙明明滅滅，一會有光一會灰暗，幾乎快要藏不住情緒的眸子，到底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，“是很像啊，你們都戴眼鏡呢。”
“……眼鏡？”駱弋怔了一下。
唐今點頭，伸手在眼鏡的地方畫了兩個圈，“你們都有圓圓的眼鏡。”
駱弋不由得順著她的話語，再次回想了一下那條海膽魚的體貌特征。
終于，在唐今的提醒之下，他想了起來。
那條海膽魚的眼睛部位，確實有兩個好似眼鏡框一樣的白色圓圈印記。
所以。
應該是只有這里是像的吧……
駱弋注視著唐今，許久，到底還是沒有問唐今，他和那條海膽魚是不是只有眼鏡這一點是相像的。
——他怕唐今回答不是。
然后說出一大堆他和那條海膽魚的共同點。
……
駱弋吃癟的樣子實在有趣，有玩偶服的掩蓋，唐今也不用掩蓋自己的表情。
不過。
唐今很快想起了自己今天和駱弋出來的主要目的。
她是為了斷絕駱弋可能對她存在的那點戀愛小苗頭，才和駱弋出來的。
就在唐今從樂不思蜀的狀態中幡然醒悟過來，準備再堅持一下之前的那個計劃的時候。
已經調整好心態的駱弋，再次將那張地圖擺到了她的面前。
他指著地圖上的另一個圈起來，畫了小標志的地方道：“這個地方，好像能領養小魚。”
唐今：“……”
就幾條小破魚而已，隨便去一家花鳥魚蟲市場就能買到，沒有什么好——
“聽說還有基因合成的特殊物種。”駱弋垂眸看著手機里搜到的照片，語氣淡淡，“一到晚上就發光，根據投喂的食物不同，還會變化出不同顏色的光。”
唐今：“……”
……
駱弋再一次牽著那干癟得仿佛失去了靈魂一樣的彩虹便便，去了領養小魚的地方。
在唐今的預想之中，本該以她的瘋跑和駱弋的體力不支而結束的一天，最后卻被駱弋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一下午的時間，唐今不僅下水抓了魚，領養了小魚和小海草，重新添購了好幾身海底動物的玩偶服，吃遍了11區里的各類特殊美食，甚至還去跟駱弋拍了套紀念照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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