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始十一年冬,十二月,甲辰。
中領軍曹羲、并州刺史鄧艾班師,獻俘于汾水河畔。
事先收到消息的晉陽百姓傾城而出,圍觀盛典。
不少人大呼過癮,百年不遇的盛典,今年一年就看了兩次,簡直和做夢一樣。
看著一顆顆髡頭被砍下,鮮血染紅了汾水,萬歲之聲此起彼伏,連綿不絕。
一些思想頑固,一直不肯穿漢服,留漢人發型的匈奴人悄悄摸著自己的腦袋,考慮著要蓄發了。再頂著這種發型,萬一被人當成鮮卑人砍了,可有點冤。
曹芳隨即宣布了詔書。
拜曹羲為領軍將軍,改封邵陵侯,承繼曹真爵位,增邑千戶,并前共三千九百戶。
曹真去世前的食邑是二千九百戶。曹爽繼承爵位后,因擁立之功,增邑至一萬二千戶。曹爽倒臺,所有的榮譽也被剝奪,曹真的爵位實際上處于無人繼承的狀態。
如今讓曹羲繼承爵位,并增邑千戶,曹真后繼有人,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。
至于大將軍、大司馬之類的官爵就別想了,以后也不會有了。
副將傅嘏拜平胡將軍,封平遠亭侯,食邑三百,統兵三千,駐美稷。
并州刺史鄧艾轉為燕然都護,都督西北諸軍,封新城亭侯,食邑八百戶。
其他諸將皆有封賞,或加官,或晉爵。
普通的將士則是賞賜,并賜休沐三月。
領完賞賜之后,輪到休沐的士卒就可以回家過年,與家人團聚了。
為此戰出了大力的太原百姓則得到了減免賦稅的待遇,隨戰立功的更有賞賜。
詔書宣讀完畢,數萬將士以及圍觀的百姓再次高呼萬歲,久久不絕。
很快,曹芳就起程東行,趕往冀州。
新任并州刺史鐘會率領一應官員出城送行,太原太守荀顗自然也在其列。
看著天子的車駕漸漸遠去,荀顗放下了一直拱著的手,轉頭看向鐘會,面帶微笑。
“士季,想不到我們會同城而治。”
鐘會拱手還禮。“會德淺任重,還請景倩兄不吝指教,不負陛下所托。”
荀顗眼神一閃,心中暗罵。
此子還真是不掩飾啊,一開口就把天子抬出來了。
“豈敢,士季乃天子身邊的近臣,對天子的新政理解最為深刻。我等還要請士季多多指點,才能不負天子,不負朝廷,不負太原百姓。士季,大戰過后,急需休養生息,你有什么計劃,不妨趁著大家都在,解說一二,也好讓我們過個安心年。”
鐘會微微一笑,環顧四周。“怎么,天子剛出發,還沒離開晉陽縣界,諸君就心有不安了?”
荀顗頓時語塞。
一旁圍著,等著看笑話的眾人聽了,也是臉色一僵,不知如何應對。
鐘會接著又道:“在會看來,諸君大可不必。天子的詔書中講得明白,征伐暫告一段落,未來數年將修文德、撫養萬民,像今天這樣,男子當戰,女子當運的事,應該不會再出現。”
說著,鐘會有意無意的看了荀顗一眼。
荀顗臉紅耳赤,卻無言以對,心中難免有些后悔。
何苦來哉。又不是不知道鐘會能言善辯,與他當眾爭辯簡直是自取其辱。
他這次也立了功,受了賞賜,也因此坐穩了太原太守的官位。但他的功勞是來自于太原百姓的付出,男子當戰,女子當運,就是他在天子面前說的原話,也是他一手負責的。
現在將窮兵黷武的責任推到鐘會身上,實在沒什么說服力。
見荀顗不吭聲了,鐘會也緩了口氣。“我知道,諸君是擔心朝廷打壓豪強。在這里,我可以給諸君一點信心。你們或許小有家資,但還沒到威脅朝廷的地步,否則諸君也不會出現在這里。從今往后,只要諸君能克己復禮,不要貪得無厭,就不會有事。”
眾人聽了,互相看看,不約而同的出了一口氣。
正如鐘會所言,他們現在擔心的不是戰事——鮮卑人遭到重創,至少三五年內不可能卷土重來——而是朝廷繼續打擊豪強,甚至連一些小門戶也不放過。
現在有鐘會這句話,他們終于可以放心了。
鐘會剛剛出任并州刺史,正是需要立威立信的時候,絕不會當眾說謊。
得到了承諾的眾人紛紛散去,各自上車上馬。
鐘會邀請荀顗同車。
兩人對坐,看著外面三五成郡的州郡掾吏,鐘會對荀顗說道:“景倩,你知道天子要打壓的豪強是誰么?”
荀顗苦笑,伸手指指鐘會,又指指自己。“你我而已。”
“你別算上我。”鐘會伸手直搖。“我雖然籍貫在潁川,實際上已經是并州人,只是為了履職方便,暫時沒有更換戶籍而已。卸任之時,就是我遷居并州之日。潁川的那些產業,與我無關。”
荀顗噎了一下,盯著鐘會看了半晌,一聲嘆息。“士季,何必呢?”
“這是大勢。”鐘會雙手攏在袖中,幽幽說道:“上醫治未病,上士亦當知大勢,然后順勢而行,以免災禍。”
“大勢?”荀顗輕笑,忍不住嗆了一句。“這不是天子的意思么,什么時候成了大勢?”
話一出口,荀顗就后悔了。
“就算是天子,也不能違背大勢。順勢則昌,逆勢則亡。秦皇漢武都不能例外,天子又豈能以一人之力逆天下大勢?”鐘會也收起了笑容,露出一絲不屑之色。“以景倩之明,竟以為這是天子一人之意志,未免令人失望。”
荀顗的嘴角抽了抽,沒吭聲。
事涉天子,不能不慎言慎行。
他剛才那句話就已經沖動了,不能再說,以免淪為話柄。
眼前的鐘會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,將來保不齊會在天子面前告密。
鐘會看得清楚,也沒有再說什么。
從內心深處,他有些鄙夷荀顗。之前那么積極,還以為他是真的領悟了天子的良苦用心。現在看來,他高看了荀顗,荀顗并沒有領悟大道,只是屈服于現實而已。
和他的父親荀彧比,他不僅見識上略遜一籌,風骨上也遠遠不如。
怪不得天子不肯提拔他,要讓他在太原太守任上多待幾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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