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,在九十年代初這幾年,東北最常見的出租車是伏爾加,拉達,菠羅乃茨。
便宜,一輛車也就是五六萬六七萬塊錢,還耐操,只管造就行了,渾身到處響一樣跑的嗷嗷的。
像本市這會兒還有126p和奧拓呢,桑塔納捷達都屬于豪華車型。成本太高,不算運營證的錢,光是車價就差了三四倍。
不過怎么說呢,用來做出租車的話,這些車有個共同特點,就是壽命太短,跑幾年全車就叮零當啷的到處響了,趴窩是經常事兒。
性價比不高。而且東歐的車沒有空調,只有冬天的發動機熱風。……夏天也有。
“張先生,我們經理說十四萬五,不包牌子。”那就是這個價不包括稅和保險。
“行,那就它吧,就要這個藍色。車牌我有,行駛證你們幫著跑跑行吧?”
“行,車牌你都拿了,就是備個案的事兒,我們經理說了,都幫你弄利整。”
嗯,張鐵軍點點頭,給他扔了一包三五:“那就辛苦你了。”
別看這會兒在張鐵軍面前點頭哈腰的,這些工貿的職工平時牛逼著呢,平常來買車的人那得看他們臉色,要是緊俏還得表示表示才行。
商業,工貿,物資,糧油,那可是原來的四大牛逼單位,相當得瑟了。本來你花錢買東西是給他們送錢,結果總是弄的像是來求他似的。
態度相當惡劣,就和后來的部門單位一樣一樣的。
不過他也確實挺牛逼的,就打了個電話就把車管所的人叫過來了,現場辦公,自己去弄挺麻煩的事兒,沒一會兒就搞定了。
主要是這個年代什么證都還是人工手填,也沒有電腦給他輸入。一撂子表格。
張鐵軍也不是那種心安理得抄著手看著看人家忙活的人,拿出筆和他一起填,車主就填的小黃的資料,這個他熟。
“謝了啊哥們。”都弄完,車管所的把資料整理好,張鐵軍給他遞了盒三五。
“沒事兒,都是朋友。”小伙一看就是參加工作沒多久,還比較稚嫩,沒有老職工的那種油膩虛偽。
也是,老職工誰來跑這趟腿啊。
“你怎么過來的?”
“打車唄,”小伙呲牙一笑:“給報銷,我們和這邊是合作單位。”
這年頭能給報銷出租車的單位可正經不多,一般來說報個公交車票幾毛錢都得挺費勁的,得被財務指指點點挑三揀四。
“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張鐵軍拍了拍小伙的肩膀,讓他上車,對工貿的職工說:“這就都弄好了吧?我就開著走了。”
“行,哥你慢點開,以后有事兒直接找我就行。”
他笑瞇瞇的給張鐵軍遞了張名片。看那意思是想和張鐵軍換名片,張鐵軍就當沒看明白,直接上了車。
還是個經理,就說嘛,這種攀人情的事兒也不可能讓職工來。
車管所的小伙子明顯是看出來了工貿這位的意思,不過他看了看張鐵軍也沒吱聲,一直到富康開到了大馬路上,他說:“剛才他想和你換名片。”
張鐵軍看了看他,笑著說:“我又不傻。我欠的是市局的人情,和他沒什么關系。”
小伙子眨巴眨巴眼睛:“他不夠資格唄?哥你是干啥的呀?”
“我是當兵的。”
“當兵都能買汽車啦?”小伙震驚了:“你是大官啊?”
“為什么大官就能買車?”
“大官……有錢唄,劃拉錢快。”這就是東北人的說話方式,你就說得罪人不?
“當官也買不起車,當官的有配車。”
“對哦,人家配車。那哥你買車干什么呀?十好幾萬呢,真有錢。”
“我幫朋友買的,跑出租。這車跑出租行吧?”
“那,那,那太行了,不有點白瞎了呀?這么好的車。”
小伙子摸了摸中控臺,一臉的糾結:“哥你要跑出租的話我們能幫你買著便宜車,這車真白瞎了。”那感覺就像花他錢了似的。
“談不上白瞎不白瞎,也算不什么好車。這車能多跑幾年,坐著也舒服,多拉點活比什么都強。”
“人家大頭鞋還嗷嗷跑呢,也不少拉人啊。”
這個年頭還沒有人去挑車的好壞,有車坐就行,能打得起出租車坐拉達和126p那也牛逼,一般人想坐還坐不起呢。
九十年代末的時候,遍地都是兩廂夏利,那車坐著像直接坐地板上了似的,一樣掙錢。
時代不同。就像有些人怎么也不相信桑塔納能賣到二十幾萬,還給書打差評。
“你是回單位還是去哪?”
“我不回單位,哥你去哪?”小伙子嘿嘿一笑:“好不容易跑出來的,再說這都下午了。”
看來也是狡猾狡猾的,別人看他感覺是吃了虧,這事兒誰能說得清楚。
“我到東方商場那。”
“行,那哥你就把我拉到那塊兒就行,正好逛逛該看看衣服。”
這年頭年輕人比穿,比bb機大哥大,也是相當敢花錢的。主要是這個年代的人沒有后來的那些焦慮,想花就花。
說九十年代是黃金年代,勞有所得勤能致富能掙著錢是一方面,社會狀態好沒有焦慮沒有壓迫是另外一個方面。
大環境還算是平等公平,舒心。
老百姓都能輕輕松松的過著自己的日子,過自己想要的日子。
有錢人沒錢人大體上差異并不大,大家都能平等的來往交流。
年輕人也知道日子是怎么過的,知道節儉肯吃苦,找對象不用比房子也沒有高彩禮,看的都是對方的人。
張鐵軍看了一眼小伙子身上的穿著,衣服就是百十塊錢的,褲子三五十,腳上一雙小利來最少得一千出頭。
小利來就是浙江那邊模仿大利來的三節頭縫制雕花牛皮鞋。
lloyd,德國縫制大板鞋品牌,八六年進入國內。
其實他本身并不出名,也沒火起來,火的是溫州貨。這會兒市面上的大利來差不多都是溫州產,小利來是其他地區生產的。
大利來應該是九十年代的奢侈品了,一雙皮鞋三千七八。
小利來一千出頭,其他的金利來老人頭七匹狼什么的都是幾百塊錢。反正差不多就是一個月的工資買一雙鞋。
二十幾歲的小年輕省吃儉用的攢錢,用幾個月的工資買這么一身行頭,走路都是飄著的。
“真舍得花錢,”張鐵軍笑著說:“你自己的工資能不能養活得了自己?”
“嘿嘿,夠嗆,將就唄,我家就我哥一個。”
“上班幾年了?有沒有編制?”
“有,兩年多了。”
那就是一上班就是警察了。
車管所是八七、八八年統一全面歸屬到公安部門的,在那之前有點復雜,各個地區都不太一樣,有的是歸交通局,有的歸市政口。
這會兒編制外和臨時工還比較少,單位上基本都是有編制的,年輕人就得跑腿多干活。
等今年條例發布以后,編外人員和臨時工越來越多,只要有編制就是大爺,就都什么也不用干了。這事兒是從環衛局開始的。
沈陽的環衛工在九零年前后就已經開始雇用無業人員打掃馬路了,他們自己就只檢查,平時就戴上紅袖箍到處罰款。
什么隨地吐痰的亂扔煙頭的,逮著就是十塊,不給錢就扯著你不讓走。可牛逼了,自己做的小紅本本還有文件,也不知道蓋的什么章。
反正逮著目標了過去小紅本咔家伙一亮,趁你還沒看清楚啪的收了起來,交錢吧,罰款二十。這年頭一次罰二十誰舍得呀?
可以講價。行,小伙子看你也是初犯,交五塊錢兒吧。
五塊沒有兩塊也行,反正都是純收入,辛苦點一個月一兩萬塊普普通通的就到手了,最不濟也有幾大千,那也比上班強太多了。
要不怎么說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,是真有奇思妙計。
“哥你去商場干什么?”這小伙還挺愛說話的。
“我家在那邊上住,回家。”
“住在東方上面啊?”小伙子眼睛一亮:“我聽說上面住的都是大干部,是不?”
“你聽誰說的?也不全是,市里只買了一棟。”
“都這么說唄,反正在那住的肯定牛逼。哥,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呀?”
“我家里呀?我家里……就是普通工人,我媽連工作都沒有,主要是我挺牛逼的。”
“那哥你是干啥的?”
“當兵的呀,說過了。”
“……我不信。”小伙子感覺自己被侮辱了:“那上面住的都是鋼鐵公司和市里的干部,最差都是處級,我咋不知道有當兵的呢?”
“你不知道的多了。”張鐵軍笑起來,感覺這個家伙挺有意思的。
“我不信,別的我不敢說,在咱們市我不知道的事兒還真不多。”
“你這話我就不信,你都不認識我,你能知道多少事兒?”
“……你挺牛逼唄?”
“還行,有點牛逼。”張鐵軍笑著點了點頭。
“你和咱們局里挺熟的呀?”
“嗯,挺熟的。你爸在哪上班?”
“在支隊,支隊你熟不?”
和張鐵軍估計的差不多,畢業就能進車管所拿編制,家里肯定是吃這一口的。
“支隊那邊我還真不熟,沒打過什么交道,”
張鐵軍搖搖頭:“跟你說了我是當兵的,和你們支隊搭嘎不上啊,和市局這邊處的還行。你爸是支隊長還是在哪個科?級別夠應該知道我。”
交警支隊的支隊長一般都是高配,由市局的副局長或者委員兼任,基本上一個副處是跑不掉的,在有些市是正處級。
科室的話就看是什么科了,權重比大的科室人面也是相當廣的。
小伙子撇了撇嘴:“我爸要是支隊長我還能來車管所呀?那好賴也得進哪個大隊呀,車管所就是個養老的地方。”
“胡說八道。再說你自己好好干不就完了,將來混個樣出來讓你爸借借你光,現在編制多不好弄啊,你還想怎么的?
花著你爸的錢干著你爸給弄的工作,還瞧不起你爸?你還想飛呀?”
“那到不是,”小伙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:“我沒那意思,就是牢騷牢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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